《大般若經》中菩薩無生法忍的探討
林崇安
一、前言 菩薩的無生法忍是走向成佛的重要階段,以下依據玄奘法師所譯的《大般若經》來探討菩薩的無生法忍這一議題,此中先釐清菩薩的無生法忍在在菩薩道中的位階、無生法忍的內涵,以及菩薩已入無生法忍後會不會退轉的問題。
二、菩薩無生法忍在菩薩道中的位階 首先要釐清,在菩薩道的修行階次中,菩薩無生法忍處在哪一位階?
《大般若經˙第二分》第465卷說: 「世尊!若菩薩摩訶薩不能修般若波羅蜜多,應不能超諸聲聞地及獨覺地;若不能超諸聲聞地及獨覺地,應不能入菩薩正性離生;若不能入菩薩正性離生,應不能起菩薩無生法忍;若不能起菩薩無生法忍,應不能發菩薩勝妙神通;若不能發菩薩勝妙神通,應不能嚴淨佛土,成熟有情;若不能嚴淨佛土,成熟有情,應不能證得一切智智;若不能證得一切智智,應不能轉妙法輪;若不能轉妙法輪,則應不能安立有情,令住預流果、或一來果、或不還果、或阿羅漢果、或獨覺菩提、或復無上正等菩提,亦應不能安立有情,令住施性福業事,或戒性福業事,或修性福業事,當獲人、天富樂自在。」
這一段重要的經文明確指出,菩薩修學般若波羅蜜多是有其次第性的:( a)超諸聲聞地及獨覺地→(b)入菩薩正性離生→(c)起菩薩無生法忍→(d)發菩薩勝妙神通→(e)嚴淨佛土,成熟有情→(f)證得一切智智→(g)轉妙法輪→(h1)安立有情令住預流果、一來果、不還果、阿羅漢果、獨覺菩提、或無上正等菩提;(h2)安立有情令住施性福業事、戒性福業事、或修性福業事,獲人天富樂自在。這一先後次第是很嚴格的。
此處也指出,成佛後安立有情於五乘:(1)聲聞乘:預流果、一來果、不還果、阿羅漢果。(2)獨覺乘:獨覺菩提。(3)菩薩乘:無上正等菩提。(4)人乘:人的富樂自在。(5)天乘:天的富樂自在。
從這一段經文可以明顯看出,「無生法忍」是菩薩道中,邁向成佛的一顯著階段。但是「無生法忍」的菩薩,在菩薩道中是屬於第幾地?
《大方廣佛華嚴經》(六十華嚴,東晉佛馱跋陀羅譯)認為第七遠行地的菩薩獲得無生法忍,此經卷25說: 「菩薩住七地,過貪欲等諸煩惱垢,在此七地,不名有煩惱,不名無煩惱。何以故?一切煩惱不起故,不名有煩惱。貪求如來智慧,未滿願故,不名無煩惱。菩薩住七地,成就深淨身口意業。是菩薩所有不善業隨煩惱者,悉已捨離。所有善業常修習行。……菩薩住遠行地,於念念中,具足修集方便慧力,及一切助菩提法,……如是具足百萬三昧,淨治此地。是菩薩得是三昧智慧方便善清淨故,深得大悲力故,名為過聲聞、辟支佛地,趣佛智地。是菩薩住是地,無量身業無相行,無量口、意業無相行。是菩薩清淨行故,得無生法忍,照明諸法。」
此經指出第七地的菩薩:(1)一切煩惱不起現行,但並非所有的煩惱都已滅盡,要到成佛才滅盡,(2)已捨離不善業、隨煩惱,(3)常修善業,(4)能入百萬三昧,(5)得無生法忍。
此中,第七地的菩薩所修的善業,是福業和不動業,依靠此善業的力量能長期在三界內生於善趣,不斷利益有情並累積波羅蜜。
關於菩薩的不起煩惱,依據《大乘阿毘達磨集論》卷7的一個看法是: 又諸菩薩已得諦現觀,於十地修道位唯修所知障對治道,非煩惱障對治道。若得菩提時,頓斷煩惱障及所知障,頓成阿羅漢及如來。此諸菩薩雖未永斷一切煩惱,然此煩惱猶如呪藥所伏諸毒,不起一切煩惱過失,一切地中,如阿羅漢已斷煩惱。
為何第七地的菩薩獲得無生法忍?一個簡單而合理的看法是,菩薩的修道位有十地,分別圓滿十波羅蜜多,從第一地到第六地已經圓滿前六波羅蜜多,第七地以後致力於以利他為主軸的四攝和後四波羅蜜多,所以剛圓滿前六波羅蜜多的第七地菩薩,佔在一關鍵的地位,特稱為獲得無生法忍。
以上是從「圓滿波羅蜜多」的角度來看,如果從「斷障」的角度來看,獲得無生法忍的菩薩也可以定位為始自八地菩薩:因為一般將修所斷的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分成九品(由上上品到下下品),以第七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第六品(中下品)的二障,此時成為第八地菩薩,進入清淨地,只剩細品的二障,處在一特別的地位,可稱為獲得無生法忍。
三、菩薩無生法忍的內涵 《大般若經˙初分》有二大段經文,直接談到無生法忍的內涵: (1)卷376說: 「爾時菩薩應修二忍,何等為二?一者、應受一切有情罵辱加害,不生忿恨,伏瞋恚忍。二者、應起無生法忍。……云何名為無生法忍?謂令煩惱畢竟不生,及觀諸法畢竟不起,微妙智慧,常無間斷,是故名為無生法忍。」 (2)卷378說: 「安受忍者,謂諸菩薩摩訶薩從初發心乃至安坐妙菩提座,於其中間,假使一切有情之類競來呵毀,……菩薩如是審觀察時,於彼有情深生慈愍,如是等類名安受忍。觀察忍者,謂諸菩薩摩訶薩作是思惟:『……誰以種種瓦、石、刀、杖加害於我?誰復受彼毀辱加害?皆是自心虛妄分別,我今不應橫起執著,如是諸法由自性空、勝義空故都無所有。』菩薩如是審觀察時,如實了知諸行空寂,於一切法不生異想,如是等類名觀察忍。是菩薩摩訶薩修習如是二種忍故,便能圓滿無相安忍波羅蜜多,由能圓滿無相安忍波羅蜜多,即便獲得無生法忍。」……佛言:「善現!由此勢力乃至少分惡不善法亦不得生,是故說名無生法忍。此令一切我及我所慢等煩惱究竟寂滅,如實忍受諸法如夢……,此忍名智,得此智故,說名獲得無生法忍。」……佛言:「善現!諸預流者若智、若斷亦名菩薩摩訶薩忍;……一切獨覺若智、若斷亦名菩薩摩訶薩忍。復有菩薩摩訶薩忍,謂忍諸法畢竟不生,是為差別。」
這二段經文顯示出,無生法忍的內涵要從修行的整體來掌握:菩薩以慈愍心面對惡意相向的有情,不斷修習安忍波羅蜜多,經由「安受忍和觀察忍」,於觀察忍時觀察諸法自性空、如實了知諸行空寂(屬智),最後獲得煩惱畢竟不生(屬斷)、一切我及我所慢等煩惱究竟寂滅(屬斷)、少分惡不善法亦不得生(屬斷)、如實忍受諸法如夢等(屬智)、忍諸法畢竟不生(屬智)。可知「無生法忍」中有智、有斷。此中「無生」的意義,涵蓋了諸法畢竟不生、煩惱畢竟不生、惡不善法不生。「忍」的意義,涵蓋了忍辱(不起一念忿恨之心)以及忍受諸法畢竟不生、忍受諸法如夢等。
所以「無生法忍」關連到菩薩廣大的悲愍心和深度的般若,在悲智雙運下,圓滿無相安忍波羅蜜多。由於菩薩要廣學一切道,因而預流者、一來者、不還者、阿羅漢、獨覺所證得的智和斷,都是菩薩摩訶薩忍的一部份。所以菩薩摩訶薩的「無生法忍」遠遠超越聲聞和獨覺的諸忍。
探討:一般而言,菩薩所要斷的障,有煩惱障和所知障二類。菩薩為何要斷除所知障?因為菩薩為了利益眾生,要提升自己深度和廣度的智慧和能力,要廣學一切道,並將各種知識上的障礙斷除掉。菩薩將煩惱障和所知障一起斷除是合理的:加行道時就要一方面減少粗的煩惱,一方面要博學和累積能力以利眾,到了見道位入正性離生時,斷除了見所斷的分別煩惱障和所知障,此後可以不被煩惱牽引到三惡趣,能繼續廣學一切道,於修道位斷除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。 菩薩行者如何依次斷除這些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?一般而言,菩薩的修道位中,從第一地到第十地共有十個修道的無間道,菩薩以第二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上上品的二障,一直到以第七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中下品的二障,以第八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下上品的二障,以第九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下中品的二障,最後以第十地的無間道斷除下下品的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,於進入解脫道的同時成佛。
所以,當菩薩行者證得無生法忍時(第七地或第八地),能「令煩惱畢竟不生」,是指前五品或前六品較粗的二障已經完全滅除了,剩下的細品二障也不會現行了。 煩惱障比所知障易滅,菩薩為何不先斷除所有的煩惱障而後全力斷除所知障?這是因為要「留惑潤生」,如果十波羅蜜未圓滿就將煩惱障全部斷除,將證得聲聞或獨覺的果位而不能成佛。如果依靠所知障之力會投生三界內,那麼阿羅漢或獨覺將仍輪迴三界內,不合乎「不受後有」。
四、證得無生法忍和不退轉 菩薩行者成就無生法忍,是否一定成佛?《大般若經˙第四分》卷552說: 「若菩薩摩訶薩成就如是無生法忍,便於無上正等菩提堪得受記。善現當知!是菩薩摩訶薩於佛十力、四無所畏、四無礙解、大慈、大悲、大喜、大捨及十八佛不共法等無量無邊殊勝功德,名能精進如實行者。」
由此可知,任何成就無生法忍的菩薩行者,便有資格到佛前受記成佛,受記後必定成佛,必不中途退轉,因為佛是如語者、實語者。當佛的一切相智直接看出這一菩薩摩訶薩條件具足,能精進如實修學十力、四無所畏、四無礙解、大慈、大悲等,才會給予授記成佛。 菩薩行者證得菩薩無生法忍是否都不退轉?《大般若經˙初分》卷327說: 「善現!是菩薩摩訶薩於『一切智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,於『道相智、一切相智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。善現!是菩薩摩訶薩於『異生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,於『聲聞想、獨覺想、菩薩想、如來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。所以者何?善現!是菩薩摩訶薩以自相空觀一切法,已入菩薩正性離生,乃至不見少法可得,不可得故無所造作,無造作故畢竟不生,畢竟不生故名無生法忍,由得如是無生法忍故,名不退轉菩薩摩訶薩。」 此處先解釋「不退轉」的一個特別意義:「不退轉」是從「想」的執著中退轉出來,也就是不執著「『想』是自相有」。當菩薩摩訶薩初次進入菩薩正性離生時,是初地菩薩的見道位;接著於修道位不斷修習,當熟習於一切法畢竟不生時,證得無生法忍,此時是七地或八地菩薩。菩薩行者成就無生法忍,是否一定不退轉而成佛?這要依據菩薩的不同根器來判定,《現觀莊嚴論》中將菩薩行者分成利根、中根和鈍根三種根性:( a)利根的菩薩行者,從加行道「暖位」開始,就能一路邁向成佛而不退轉;(b)中根的菩薩行者,從獲得菩薩正性離生(初地)開始,就能一路邁向成佛而不退轉;(c)鈍根的菩薩行者,從獲得無生法忍開始,就能一路邁向成佛而不退轉。這三種根性的菩薩行者,證得無生法忍後將去佛前受記,必不退轉而成佛。為何要得無生法忍後才可被授記?因為七地菩薩已經圓滿前六波羅蜜,只剩較細的二障要滅,因而可被授記。此處經上所說的菩薩摩訶薩,便是「鈍根以上」的菩薩行者。但是「鈍根以下」的菩薩行者,雖已入無生法忍仍可能選擇轉往聲聞或獨覺道,證得阿羅漢果。這猶如條件好的優秀學生考上大學必能完成學業,中等和略差的學生勤修到大四時也將完成學業;更差的學生則不一定能完成學業,可能轉往就業。「中根菩薩」的例子,如《大般若經˙初分》卷366說: 「是菩薩摩訶薩成就如是方便善巧,恒時增長殊勝善根,由勝善根常增長故,行三十七菩提分法。雖行如是菩提分法,而超聲聞及獨覺地,證入菩薩『正性離生』,善現!是名菩薩摩訶薩『無生法忍』。是菩薩摩訶薩成就如是方便善巧,……雖能行八解脫定乃至三解脫門,而超聲聞及獨覺地,證入『菩薩不退轉位』,善現!是名菩薩摩訶薩『無生法受記忍』。」 此處經文中的菩薩摩訶薩,是指中根的菩薩,而不是指「中根以下」的菩薩。中根的菩薩一旦證入菩薩「正性離生」便得不退轉位,迅速累積資糧證得「無生法忍」並去佛前受記。此處不能從字面,將「正性離生」等同於「無生法忍」。 五、結語 菩薩行者開始發心成佛,依次進入資糧道、加行道、見道、修道,於無學道時成佛;於見道、修道中,分成菩薩十地。無生法忍是屬於第七地或第八地?煩惱障是否要先滅除而後才開始滅除所知障?諸論各有不同的看法,本文主要用《大般若經》來解說菩薩無生法忍,兼及退不退轉,並指出要考慮到菩薩的不同根器。 (原文見《大般若經的要義和探討》,頁81-88,桃園:內觀教育基金會,2010)
林崇安
一、前言 菩薩的無生法忍是走向成佛的重要階段,以下依據玄奘法師所譯的《大般若經》來探討菩薩的無生法忍這一議題,此中先釐清菩薩的無生法忍在在菩薩道中的位階、無生法忍的內涵,以及菩薩已入無生法忍後會不會退轉的問題。
二、菩薩無生法忍在菩薩道中的位階 首先要釐清,在菩薩道的修行階次中,菩薩無生法忍處在哪一位階?
《大般若經˙第二分》第465卷說: 「世尊!若菩薩摩訶薩不能修般若波羅蜜多,應不能超諸聲聞地及獨覺地;若不能超諸聲聞地及獨覺地,應不能入菩薩正性離生;若不能入菩薩正性離生,應不能起菩薩無生法忍;若不能起菩薩無生法忍,應不能發菩薩勝妙神通;若不能發菩薩勝妙神通,應不能嚴淨佛土,成熟有情;若不能嚴淨佛土,成熟有情,應不能證得一切智智;若不能證得一切智智,應不能轉妙法輪;若不能轉妙法輪,則應不能安立有情,令住預流果、或一來果、或不還果、或阿羅漢果、或獨覺菩提、或復無上正等菩提,亦應不能安立有情,令住施性福業事,或戒性福業事,或修性福業事,當獲人、天富樂自在。」
這一段重要的經文明確指出,菩薩修學般若波羅蜜多是有其次第性的:( a)超諸聲聞地及獨覺地→(b)入菩薩正性離生→(c)起菩薩無生法忍→(d)發菩薩勝妙神通→(e)嚴淨佛土,成熟有情→(f)證得一切智智→(g)轉妙法輪→(h1)安立有情令住預流果、一來果、不還果、阿羅漢果、獨覺菩提、或無上正等菩提;(h2)安立有情令住施性福業事、戒性福業事、或修性福業事,獲人天富樂自在。這一先後次第是很嚴格的。
此處也指出,成佛後安立有情於五乘:(1)聲聞乘:預流果、一來果、不還果、阿羅漢果。(2)獨覺乘:獨覺菩提。(3)菩薩乘:無上正等菩提。(4)人乘:人的富樂自在。(5)天乘:天的富樂自在。
從這一段經文可以明顯看出,「無生法忍」是菩薩道中,邁向成佛的一顯著階段。但是「無生法忍」的菩薩,在菩薩道中是屬於第幾地?
《大方廣佛華嚴經》(六十華嚴,東晉佛馱跋陀羅譯)認為第七遠行地的菩薩獲得無生法忍,此經卷25說: 「菩薩住七地,過貪欲等諸煩惱垢,在此七地,不名有煩惱,不名無煩惱。何以故?一切煩惱不起故,不名有煩惱。貪求如來智慧,未滿願故,不名無煩惱。菩薩住七地,成就深淨身口意業。是菩薩所有不善業隨煩惱者,悉已捨離。所有善業常修習行。……菩薩住遠行地,於念念中,具足修集方便慧力,及一切助菩提法,……如是具足百萬三昧,淨治此地。是菩薩得是三昧智慧方便善清淨故,深得大悲力故,名為過聲聞、辟支佛地,趣佛智地。是菩薩住是地,無量身業無相行,無量口、意業無相行。是菩薩清淨行故,得無生法忍,照明諸法。」
此經指出第七地的菩薩:(1)一切煩惱不起現行,但並非所有的煩惱都已滅盡,要到成佛才滅盡,(2)已捨離不善業、隨煩惱,(3)常修善業,(4)能入百萬三昧,(5)得無生法忍。
此中,第七地的菩薩所修的善業,是福業和不動業,依靠此善業的力量能長期在三界內生於善趣,不斷利益有情並累積波羅蜜。
關於菩薩的不起煩惱,依據《大乘阿毘達磨集論》卷7的一個看法是: 又諸菩薩已得諦現觀,於十地修道位唯修所知障對治道,非煩惱障對治道。若得菩提時,頓斷煩惱障及所知障,頓成阿羅漢及如來。此諸菩薩雖未永斷一切煩惱,然此煩惱猶如呪藥所伏諸毒,不起一切煩惱過失,一切地中,如阿羅漢已斷煩惱。
為何第七地的菩薩獲得無生法忍?一個簡單而合理的看法是,菩薩的修道位有十地,分別圓滿十波羅蜜多,從第一地到第六地已經圓滿前六波羅蜜多,第七地以後致力於以利他為主軸的四攝和後四波羅蜜多,所以剛圓滿前六波羅蜜多的第七地菩薩,佔在一關鍵的地位,特稱為獲得無生法忍。
以上是從「圓滿波羅蜜多」的角度來看,如果從「斷障」的角度來看,獲得無生法忍的菩薩也可以定位為始自八地菩薩:因為一般將修所斷的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分成九品(由上上品到下下品),以第七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第六品(中下品)的二障,此時成為第八地菩薩,進入清淨地,只剩細品的二障,處在一特別的地位,可稱為獲得無生法忍。
三、菩薩無生法忍的內涵 《大般若經˙初分》有二大段經文,直接談到無生法忍的內涵: (1)卷376說: 「爾時菩薩應修二忍,何等為二?一者、應受一切有情罵辱加害,不生忿恨,伏瞋恚忍。二者、應起無生法忍。……云何名為無生法忍?謂令煩惱畢竟不生,及觀諸法畢竟不起,微妙智慧,常無間斷,是故名為無生法忍。」 (2)卷378說: 「安受忍者,謂諸菩薩摩訶薩從初發心乃至安坐妙菩提座,於其中間,假使一切有情之類競來呵毀,……菩薩如是審觀察時,於彼有情深生慈愍,如是等類名安受忍。觀察忍者,謂諸菩薩摩訶薩作是思惟:『……誰以種種瓦、石、刀、杖加害於我?誰復受彼毀辱加害?皆是自心虛妄分別,我今不應橫起執著,如是諸法由自性空、勝義空故都無所有。』菩薩如是審觀察時,如實了知諸行空寂,於一切法不生異想,如是等類名觀察忍。是菩薩摩訶薩修習如是二種忍故,便能圓滿無相安忍波羅蜜多,由能圓滿無相安忍波羅蜜多,即便獲得無生法忍。」……佛言:「善現!由此勢力乃至少分惡不善法亦不得生,是故說名無生法忍。此令一切我及我所慢等煩惱究竟寂滅,如實忍受諸法如夢……,此忍名智,得此智故,說名獲得無生法忍。」……佛言:「善現!諸預流者若智、若斷亦名菩薩摩訶薩忍;……一切獨覺若智、若斷亦名菩薩摩訶薩忍。復有菩薩摩訶薩忍,謂忍諸法畢竟不生,是為差別。」
這二段經文顯示出,無生法忍的內涵要從修行的整體來掌握:菩薩以慈愍心面對惡意相向的有情,不斷修習安忍波羅蜜多,經由「安受忍和觀察忍」,於觀察忍時觀察諸法自性空、如實了知諸行空寂(屬智),最後獲得煩惱畢竟不生(屬斷)、一切我及我所慢等煩惱究竟寂滅(屬斷)、少分惡不善法亦不得生(屬斷)、如實忍受諸法如夢等(屬智)、忍諸法畢竟不生(屬智)。可知「無生法忍」中有智、有斷。此中「無生」的意義,涵蓋了諸法畢竟不生、煩惱畢竟不生、惡不善法不生。「忍」的意義,涵蓋了忍辱(不起一念忿恨之心)以及忍受諸法畢竟不生、忍受諸法如夢等。
所以「無生法忍」關連到菩薩廣大的悲愍心和深度的般若,在悲智雙運下,圓滿無相安忍波羅蜜多。由於菩薩要廣學一切道,因而預流者、一來者、不還者、阿羅漢、獨覺所證得的智和斷,都是菩薩摩訶薩忍的一部份。所以菩薩摩訶薩的「無生法忍」遠遠超越聲聞和獨覺的諸忍。
探討:一般而言,菩薩所要斷的障,有煩惱障和所知障二類。菩薩為何要斷除所知障?因為菩薩為了利益眾生,要提升自己深度和廣度的智慧和能力,要廣學一切道,並將各種知識上的障礙斷除掉。菩薩將煩惱障和所知障一起斷除是合理的:加行道時就要一方面減少粗的煩惱,一方面要博學和累積能力以利眾,到了見道位入正性離生時,斷除了見所斷的分別煩惱障和所知障,此後可以不被煩惱牽引到三惡趣,能繼續廣學一切道,於修道位斷除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。 菩薩行者如何依次斷除這些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?一般而言,菩薩的修道位中,從第一地到第十地共有十個修道的無間道,菩薩以第二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上上品的二障,一直到以第七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中下品的二障,以第八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下上品的二障,以第九地的修道無間道斷盡下中品的二障,最後以第十地的無間道斷除下下品的俱生煩惱障和所知障,於進入解脫道的同時成佛。
所以,當菩薩行者證得無生法忍時(第七地或第八地),能「令煩惱畢竟不生」,是指前五品或前六品較粗的二障已經完全滅除了,剩下的細品二障也不會現行了。 煩惱障比所知障易滅,菩薩為何不先斷除所有的煩惱障而後全力斷除所知障?這是因為要「留惑潤生」,如果十波羅蜜未圓滿就將煩惱障全部斷除,將證得聲聞或獨覺的果位而不能成佛。如果依靠所知障之力會投生三界內,那麼阿羅漢或獨覺將仍輪迴三界內,不合乎「不受後有」。
四、證得無生法忍和不退轉 菩薩行者成就無生法忍,是否一定成佛?《大般若經˙第四分》卷552說: 「若菩薩摩訶薩成就如是無生法忍,便於無上正等菩提堪得受記。善現當知!是菩薩摩訶薩於佛十力、四無所畏、四無礙解、大慈、大悲、大喜、大捨及十八佛不共法等無量無邊殊勝功德,名能精進如實行者。」
由此可知,任何成就無生法忍的菩薩行者,便有資格到佛前受記成佛,受記後必定成佛,必不中途退轉,因為佛是如語者、實語者。當佛的一切相智直接看出這一菩薩摩訶薩條件具足,能精進如實修學十力、四無所畏、四無礙解、大慈、大悲等,才會給予授記成佛。 菩薩行者證得菩薩無生法忍是否都不退轉?《大般若經˙初分》卷327說: 「善現!是菩薩摩訶薩於『一切智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,於『道相智、一切相智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。善現!是菩薩摩訶薩於『異生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,於『聲聞想、獨覺想、菩薩想、如來想』退轉故名不退轉。所以者何?善現!是菩薩摩訶薩以自相空觀一切法,已入菩薩正性離生,乃至不見少法可得,不可得故無所造作,無造作故畢竟不生,畢竟不生故名無生法忍,由得如是無生法忍故,名不退轉菩薩摩訶薩。」 此處先解釋「不退轉」的一個特別意義:「不退轉」是從「想」的執著中退轉出來,也就是不執著「『想』是自相有」。當菩薩摩訶薩初次進入菩薩正性離生時,是初地菩薩的見道位;接著於修道位不斷修習,當熟習於一切法畢竟不生時,證得無生法忍,此時是七地或八地菩薩。菩薩行者成就無生法忍,是否一定不退轉而成佛?這要依據菩薩的不同根器來判定,《現觀莊嚴論》中將菩薩行者分成利根、中根和鈍根三種根性:( a)利根的菩薩行者,從加行道「暖位」開始,就能一路邁向成佛而不退轉;(b)中根的菩薩行者,從獲得菩薩正性離生(初地)開始,就能一路邁向成佛而不退轉;(c)鈍根的菩薩行者,從獲得無生法忍開始,就能一路邁向成佛而不退轉。這三種根性的菩薩行者,證得無生法忍後將去佛前受記,必不退轉而成佛。為何要得無生法忍後才可被授記?因為七地菩薩已經圓滿前六波羅蜜,只剩較細的二障要滅,因而可被授記。此處經上所說的菩薩摩訶薩,便是「鈍根以上」的菩薩行者。但是「鈍根以下」的菩薩行者,雖已入無生法忍仍可能選擇轉往聲聞或獨覺道,證得阿羅漢果。這猶如條件好的優秀學生考上大學必能完成學業,中等和略差的學生勤修到大四時也將完成學業;更差的學生則不一定能完成學業,可能轉往就業。「中根菩薩」的例子,如《大般若經˙初分》卷366說: 「是菩薩摩訶薩成就如是方便善巧,恒時增長殊勝善根,由勝善根常增長故,行三十七菩提分法。雖行如是菩提分法,而超聲聞及獨覺地,證入菩薩『正性離生』,善現!是名菩薩摩訶薩『無生法忍』。是菩薩摩訶薩成就如是方便善巧,……雖能行八解脫定乃至三解脫門,而超聲聞及獨覺地,證入『菩薩不退轉位』,善現!是名菩薩摩訶薩『無生法受記忍』。」 此處經文中的菩薩摩訶薩,是指中根的菩薩,而不是指「中根以下」的菩薩。中根的菩薩一旦證入菩薩「正性離生」便得不退轉位,迅速累積資糧證得「無生法忍」並去佛前受記。此處不能從字面,將「正性離生」等同於「無生法忍」。 五、結語 菩薩行者開始發心成佛,依次進入資糧道、加行道、見道、修道,於無學道時成佛;於見道、修道中,分成菩薩十地。無生法忍是屬於第七地或第八地?煩惱障是否要先滅除而後才開始滅除所知障?諸論各有不同的看法,本文主要用《大般若經》來解說菩薩無生法忍,兼及退不退轉,並指出要考慮到菩薩的不同根器。 (原文見《大般若經的要義和探討》,頁81-88,桃園:內觀教育基金會,2010)